卷九 死亡与濒死(之二) |
给予比接受更为有福。 ——《新约全书·使徒行传》 因为高速公路驾驶的速度与争先恐后太让人感到无聊,去年夏天我的丈夫和我决定走“比较少人走的路”到海边去。 当我们停在马里兰州东岸一个不知名的少镇时,发生了一件我们永生难忘的事。 开头很简单。交通信号变成红灯,我们停下来等绿灯时,我瞄到了一间简陋的小疗养院。 前廊白色藤椅上坐着一位老太太,她的眼睛专注地看着我,似乎在召唤我到她身边去。 绿灯亮了。忽然间,我说:“吉姆,把车停在旁边。” 我示意吉姆把车开向朝疗养院的小路——吉姆停了车。 “等等,我们谁也不认识。”我温柔地劝解,让我的丈夫相信我这样做是有道理的。 用有磁力的眼光使我来到这儿的女士缓缓地站起来,拄着拐杖,慢慢走向我们。 “很高兴你们停了下来。”她感激地微笑。“我多么希望你们会停下来。你们可以坐下来闲谈几分钟吗?”我们跟着她到前廊的阴凉处。 我对这位女主人自然散发的美丽印象深刻。她很窈窕,但绝不单薄。除了她淡褐色眼睛边的皱纹外,她象牙色的肌肤十分光滑,近乎透明。她如丝般的银发整齐地在后脑勺挽成了髻。 “很多人经过这儿,”她开始说,“特别是夏天,他们从车窗内往外望,只看到一间住着老人的老建筑物。但你们看见我:玛格丽特·墨菲。你们停了车。”玛格丽特充满思虑地说:“有些人认为老人没用了,事实上,我们只是非常寂寞。”然后,她半开玩笑他说:“至少我们这些老家伙还在喋喋不休地说话,不是吗?” 玛格丽特指着她棉质花洋装的蕾丝衣领上发出钻石光芒的卵形玛瑙浮雕,问我们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当我说“巴蒂摩尔”时,她的脸发亮,眼睛闪烁着光芒。她说:“我的妹妹,愿上天保佑她的灵魂,她一生都住在巴蒂摩尔的哥鲁希大道上。” 我很兴奋地解释道:“我小时候住在离那儿不远的农场街上。你的妹妹叫什么名字?”我立刻记起玛莉·吉布森斯。她是我的同班同学,也是我最好的朋友。超过一个小时的时间,玛格丽特和我一起怀旧聊起年轻时的往事来。 当护士拿着一杯水和两颗粉红色的药丸来时,我们谈得正水乳交融。 “对不起,打断你们……”她愉快地说:“但你吃药和午休的时间到了,玛格丽特小姐。我们必须按规定来,你知道的。”她说完后,微笑地把药递给玛格丽特。吉姆和我对视了一眼。 玛格丽特马上吞了药丸。 “我可以和我的朋友再聊几分钟吗?巴克斯特小姐?”玛格丽侍问。她很和蔼而坚定地问,护士拒绝了。 巴克斯特小姐帮忙把玛格丽特搀起身来。我们向她保证下周从海滩回来时会再回来看她,她才转忧为喜。 “太棒了!”玛格丽特说。 享受了一个星期的阳光后,吉姆和我返家的那一天天色相当阴霾。在乌云笼罩下,小疗养院别具萧瑟之感。 等了几分钟后,巴克斯特小姐出现了,她给我们一个小盒子,里头装着一封信。当我读那封信时,她握着我的手: 我亲爱的人: 自从我所爱的丈夫亨利在两年前去世以后,过去的这几天是我拥有的最快乐的时光。我再一次拥有被关心的感觉。 昨晚医生又来诊视过我的心脏。无论如何,我觉得很好。我心情很愉快,要感谢你们俩把欢乐又带进我的生活中。 碧佛莉,亲爱的,我给你的礼物是我们相识那天我戴的玛瑙胸针。1939年6月30日,我丈夫在结婚那天把它送给了我。它本来属于他的母亲。希望你喜欢它,并希望将来某一天它会属于你的女儿和她们的孩子。我永远的爱随着玛瑙胸针一起给了你。 玛格丽特 我们见面后第三天,玛格丽特在睡梦中平静地去世了。我握着玛瑙胸针,泪珠滑下了我的脸颊。我轻轻仔细端详它,并看到它的镶银边上的几个字: “爱即永恒” ——亲爱的玛格丽特,我会一直怀念你。 我年轻时决没有像年老时这样充分享受青春。 ——桑塔亚那 下面这首诗,是由一位在苏格兰妲蒂的阿许露蒂亚医院老人病房去世的女子所写的。它在她的遗物中被发现,使医院的人员很感动,并将它影印广为流传: 你看到什么,护士? 你看着我的时候这样想吗? 一个难缠的老太婆,不太聪明, 摸不清的脾气,却还有迷蒙的眼睛? 她只会滴漏她的食物; 当你大叫:“我希望你试试看!”时闷声不响; 她看来不太注意你做了什么: 总是掉了一只袜子或鞋子。 不管你做什么,她都随便—— 让你洗澡喂饭,度过漫漫长日, 你想到看到的是这样吗? 睁开你的眼睛,护士,看着我。 我会告诉你我是谁。 坐在这儿,照你吩咐,你要我吃就吃的我。 我是一个有父有母的10岁小女孩, 有相亲相爱的兄弟姐妹; 又一个脚上长翅膀的16岁女孩, 梦想着不久后会遇上白马王子; 是一个内心狂乱的20岁新娘, 深记我许下的海誓山盟; 25岁时我有了自己的孩子, 他们需要我为他们建立一个安全、快乐的家; 是一个30岁的女人,孩子长得很快, 开始系上了领带; 40岁,孩子们长大离了家, 但我身旁的男人忽视了我的悲伤; 50岁,孩子们又在我膝上玩耍, 我又再次认识了我所爱的孩子们。 愁云惨雾的日子却来临了——我的丈失去世。 展望未来,我因恐惧而战栗。 我的孩子都在为他们的孩子而努力, 我只能缅怀过去的这些年和我的所爱。 自然很残酷,我变成了老女人, 身体不管用,不再优雅也不再生气蓬勃; 心也变得坚硬如石。 在这个老而僵的身体中却活着一个年轻女子。 现在,我悲苦的心又沉醉了, 我记得欢笑,也记得痛苦。 我又再度爱上人生,重活了一次, 我想到那些年,过得太快、太短, 并已接受没有任何东西会留下来—— 这个铁一般的事实。 睁开你的眼睛,护士,睁开眼看清楚—— 我不是一个难缠的老太婆, 靠近点——了解我! (作者佚名) (朗纳德·达尔斯坦提供) 他没有死,也没有睡,他只是从人生的噩梦之中一朝觉醒。 ——雪莱 “我要回丹麦的家去,儿子,而且我要告诉你我爱你。” 在我爸打给我的最后一个电话中,他在半个小时内把上述的话重复了7次。我并没有真正听出他要传达的意思。我听到他说的话,但并没有收到讯息,更甭说论它深刻的内涵。我相信我爸会活过100岁,像我那个活到107岁的叔公一样。我并没有感觉他对妈的去世很自责。 也不了解他深深的寂寞,不知道他绝大多数的好友已经离开这个星球。他淡淡地要求我和我家兄弟为他生下下一代,这样他才能来得及当个有所贡献的祖父。 “爸过世了。”我弟弟布莱恩在1973年7月4日说。 我的小弟是个聪明伶俐的律师,反应敏捷,有幽默感。我以为他在开我玩笑,所以我等着他自己辟谣,但他没有。 “爸在他出生的那张床上去世了——在罗兹凯蒂。”布莱恩继续说,“殡仪馆的人把他放进棺木里,明天会把他的遗体运到我们这儿来,我们该准备举行葬礼了。” 我无言以对。这件事不该是这样的。如果我知道那是爸生命中最后的几天,我应该和他一起到丹麦去才对,我相信那些宗教慈善团体所强调的话——“没有人该孤独地死去。” 当他过渡到另一个世界去,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我应该给他慰藉,就像我真正在倾听、思考一样。爸已经向我预告了他要离开这世界,而我却错过了这个讯息。我感到忧伤、痛苦和自责。为什么那时我不在他身旁呢?当我需要他时,他却总在我身边。 在9岁那年的早晨,在自己的面包店工作了18个小时的他会在5点回家,用他强壮有力的手搔我的背、叫醒我,并轻声说:“该起床了,儿子。”在我梳洗好准备送报以前,他会把我的报纸折好,装在我的自行车篮子里。当再度想起他的慈爱与宽大,泪水又盈满了我的眼睛。 当我参加自行车比赛时,每周二他会开50里的车送我到威斯康辛州的康诺夏,让我在晚上参加比赛,而他则在一旁观战。我输时他为我打气,我赢的时候他则和我共享殊荣。 之后,他陪伴我参加芝加哥地方性的演说,当我在21世纪公司、玫琳凯、公正公司和不同的教会演说时,他总是微笑倾听,并骄傲地对他的邻座说:“那是我儿子!” 想及这些往事,我因父亲总是陪伴我,则我却没能在他身旁而痛苦。我的小小忠告,是要告诉你,你一定要和你爱的人分享你的爱。并在他们肉体生死转变的神圣时刻陪伴他们。和你爱的人一起经历死亡,会将你带进更大、更宽广的时空里。 (马克·维克多·汉森) 如果你快死了,只能再打一个电话,你会打给谁,会说些什么?你还等什么? ——史蒂芬·拉宾 当我在加州帕罗阿尔多的学校当校长时,我们的理事会主席保利·蒂纳写了一封信在帕罗阿尔多时报刊出。保利的儿子吉姆是个与众不同的学生。他被分在教育障碍班,对双亲和教师而言都亟需耐心。但吉姆却是个乐观的孩子,他的欢笑照亮了整个班级。他的父母承认他在学业上有困难,但总是帮助他,让他在体力上有所发挥,使他也拥有一些荣耀。但就在吉姆完成高中学业后不久,他在机车事故中丧生了。他死后,他的母亲把这封信提供给报刊发表。 今天我们埋葬了我们20岁的儿子。他在星期五晚上一场机车事故中遽然丧生。我多么希望当我最后一次跟他谈话时知道,那就是最后一次。如果我知道,我会说:“吉姆,我爱你,我也感到骄傲。” 我想花点时间算算他带给爱他的人多少幸福。我也想花点时间欣赏他美丽的笑容,他的笑声,他对人们的真爱。 当你把他美好的属性放在天平的另一端,和那些把收音机开得震耳欲聋、发型梳得奇形怪状、把脏袜子扔在床上等激怒你的坏习惯比较时,你会发现,那些让人生气的坏习惯是多么微不足道。 我再也没有机会把我希望他听到的话告诉我的儿子了,但其他的父母,你们都还有机会。把要他们听的告诉他们吧!就像把握最后一次的谈话机会一样。我最后一次和吉姆说话,是在他去世的那天。他打电话给我说:“嗨,妈!我打电话给你,只是要告诉你我爱你。我得去做事了,再见。”他给了我永远能够珍藏的东西。 如果吉姆的死有任何目的的话,也许就是让其他人更欣赏人生并让人们——特别是家人,拨出时间来让彼此知道我们有多么关心对方。 你可能不会再有机会。今天就做! (罗伯特·李瑞任那) 我是惟一。但,我也是一个人。我没法做所有的事,但总能做些事。就因为我不能做所有事,所以我不会拒绝我能做的事。 ——艾德华·艾佛瑞·海尔 我丈夫,汉诺许,和我合写了一本书《慈心善行》——如何创造善的革命。这本书在美国各州都拥有不少读者。这个故事就是在芝加哥的广播节目中由一位匿名的听众提供的。 “嗨,妈妈!你在做什么?”苏西问。 “我正在为隔壁的史密斯太太烘一盘东西。”她母亲说。 “为什么?”6岁的苏西问。 “因为史密斯太太很忧伤,她失去了女儿,心都碎了,我们必须照顾她一会儿。” “为什么,妈妈?” “你知道,苏西,当人很难过的时候,他们会连做饭或其他家务小事都没法做。我们也是社区的一分子,史密斯太太又是我们的邻居,得帮史密斯太大一点忙才行。史密斯太太没办法像一般母亲那样拥抱她女儿了。苏西,你是个聪明的女孩,也许你也会想出一些方法来安慰史密斯太太。” 苏西开始认真地思考她如何帮忙照顾史密斯太太。几分钟后,苏西敲了她的门。不久,史密斯太太来应门,说:“嗨,苏西!” 苏西注意到史密斯太太的声音不再像从前应门时一样动听了。 她看来像哭了很久,因为她的眼睛又红又肿。 “有什么事吗,苏西?”史密斯太太问。 “我妈说你失去了女儿,非常非常难过,心都碎了。”苏西害羞地伸出她的手。手里有个OK绷带。 “这是让你把碎掉的心粘起来的。”史密斯太太接过了它,破涕为笑。她弯下身子拥抱苏西,泪光盈盈他说:“谢谢你,亲爱的女孩,你帮了很大的忙。” 史密斯太太接受了苏西的善行,并将它扩充了。她买了一个附带塑胶玻璃画框的钥匙环——平常人用来携带钥匙和展示家人照片的。史密斯太太把苏西的OK绷带放在画框中,提醒她自己,每次看到它时都要宽慰一些。聪明的她知道治疗需要时间和支持。它变成她疗伤的象征,提醒她不要忘记她和女儿曾一起拥有的欢乐和爱。 (米兰蒂·麦克卡提) 谁要是能够把悲哀一笑置之,悲哀也会减弱它的咬人的力量。 ——莎士比亚 因为我母亲及她的智慧,使我免于死亡的恐惧。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和最伟大的老师。每次我们分开前,不管是不是到了晚上,还是其中一个人就要去旅行,她总会说:“早上见。”那是她常挂在嘴边的承诺。 我的祖父是牧师。当时,就在世纪交接之际,任何一个教会的人去世,尸体都会放在牧师家的大厅里。对一个8岁的女孩而言,这可是最令人恐惧的。 有一天,我祖父把我妈抱起来带到大厅里,并要她摸着墙壁。 “芭比,你感觉如何?”他问。 “嗯,又硬又冷。”她回答。 然后他把她带到棺材边,说:“芭比,我要求你做一件最困难的事。但若你做到了,你就不会害怕死亡。我要你把手放在史密斯先生的脸上。” 因为她爱自己的父亲而且完全信任他,所以她就照着做。 “什么感觉?”我的祖父问。 “爸,”她说,“感觉像墙壁。” “这就对了,”他说,“这是他的旧壳,我们的朋友,史密斯先生搬家了。芭比,你没有必要害怕一间旧房子。” 这一堂课对她影响很大,使她对死亡毫无所惧。在她离开我们的8个小时前,她还提出了一个不寻常的要求。 当我们站在她床缘强忍泪水时,她说:“别带鲜花到我的坟上,因为我不会在那儿。当我舍弃这个身体后,我会到欧洲去。你们的爸爸留不住我。”房间里爆发出一阵笑声,那个晚上再也没人掉眼泪。 当我们吻她和她道晚安时,她微笑道:“我们早上见。” 第二天清晨6点15分,我接到医生的电话:她已经动身前往欧洲了。 两天后,我们在父母的房子里整理母亲的遗物,我们看到她所写的堆积如山的档案。我将它们打开来时,有张纸飞落在地上。 它写着如下的诗篇。我不知道那是她的原作还是她所钟爱的其他诗人的作品。我只知道它是惟一掉下来的一张纸,上面写道: 当我死去,把我留下的给孩子们。 如果你必须哭,为走在你身旁的弟兄哭泣。 把你的手臂拥着任何人,就像拥着我一样。 我想留给你一些东西, 比文字和声音更好的东西。 在我认识和我所爱的人身上看见我的存在。 如果没有我你活不下去,那么让我 活在你的眼里、心里和善行里。 你可以更爱我—— 心手相连让孩子们得到自由。 爱不会死,人会。 所以我所留下仅有爱…… 让我走…… 爸和我相视而笑,因为我们感觉她就在我们身边,早晨又再度来临了。 (约翰·韦恩·希许拉特) 当一个人征服死亡和会导向死亡的东西时,他的胜利是最完满的。 ——阿奎那 我在一个非常平凡的家庭长大,有两个兄弟和两个姊妹。虽然我们当时很穷,爸妈还是会在周末带我们出去野餐、去动物园玩。 我妈是个充满爱心与关怀的人。她随时随地都准备要帮助别人,也总是把迷路和受伤的动物带回家。即使她得照料5个小孩,她还是有时间助人。 回忆孩提时候,我总感觉我的父母不像是一对有5个小孩的夫妻,而像新婚燕尔般充满亲爱。白天他们和我们消磨,晚上则是他们相处的时间。 1973年5月27日那晚,我在睡眼中被他们回家的声音吵醒了,他们是和朋友一起出门的。她们一直笑,一直闹着玩,直到我听到他们上了床,我才转身睡回笼觉,但整个晚上梦魇连连。 翌日,彤云密布,我起了床,但母亲还没起来,所以我们各自打点好准备上学。一整天,我都感到很空虚。回家走进房子时,我说:“嗨,妈,我回来了。”却没有回答。 房子看上去既冷又空。我好害怕,一边发抖,一边走上楼到爸妈的卧房。门只打开了一条小缝,看不到里头。 “妈?”我推开了门,以便看清整个房间,却发现我妈躺在床边的地板上。我企图摇醒她,但她却没醒。我猜她死了。我转身离开房间,下了楼,坐在沙发上发起呆来,直到我大姐回家来。她看我呆呆坐在那儿,忽然间就冲上楼去。 我坐在大厅,看着我父亲对警察说话。救护车来了,把我妈放在担架上抬走。我只能坐在一边看,甚至哭不出来。我从来不认为父亲像个老人,但当我看着他时,他看来苍老无比。 1973年5月29日,星期二,是我的11岁生日。没有人唱生日快乐歌,没有蛋糕和宴会,我们只是围着餐桌静静坐着,看着我们的食物。那是我的错。如果早点回家,她就不会死了。如果我再长大点,她就会活着。如果…… 多年来,我对母亲的死一直怀有罪恶感。我想到一切我应该可以挽回的事。对她来说我是个难缠的孩子。我真的相信,因为我爱惹麻烦,所以上帝惩罚我,带走我的母亲。最困扰我的是我从没机会说再见。我不能再享受她温暖的怀抱,闻她甜蜜的香水味或在道晚安时感觉她温柔的吻。我认为一切都是给我的惩罚。 1989年5月29日:我的27岁生日,感觉既寂寞又空虚。我还没有从母亲死亡的阴影中恢复过来,还是陷在错综的情感中。我对上帝的愤怒到达顶点,于是我对上帝尖叫抗议:“你为什么把她从我身边带走?你甚至没有给我机会说再见。我爱她,你却带走她。我只希望再拥抱她一次。我恨你!”我坐在自己的大厅里哭泣。我觉得自己憔悴不堪,而忽然间,却有温暖的感觉传遍我全身。我几乎具体地感觉到有一双手臂拥抱我。我也仿佛在房间内闻到了我永远难忘的芳香。是她。我感觉她在。我感到她的抚触,嗅到她的芬芳。我所恨的上帝实现了我的愿望。当我需要她时,她回来了。 我知道她一直在我身旁。我仍然全心爱着她,我也知道她为我守候。就在我放弃希望,承认她已经离去的事实时,她让我明白她的爱永不离开我。 (史丹利·D·慕尔森) 笨蛋的心在嘴巴上,聪明人的嘴巴在他的心上。 ——本杰明·富兰克林 过去20年来,我一直扮演本杰明·富兰克林(美国开国元勋)的角色对各式各样的听众演讲。纵然我从前的演说大多针对法人组织和工会,但我还是很喜欢到学校去演讲。当我在为费城地区之外的某个法人客户工作时,我要求他们赞助我到两个学校演讲,服务他们的社区。 我发现,再小的孩子都能妥善接收我所传达的富兰克林的讯息。我总是鼓励他们问想问的问题,所以我通常会收到很有趣的问题。富兰克林的角色对学生们来说栩栩如生,因而他们很愿意抛开不信任感,把我当成富兰克林进行对话。 某个特别的一天,在一所小学的集会之后,我拜访一班5年级的学生,回答那些学生有关美国历史的问题。有个学生举手说:“我以为你死了。”这个问题并非不寻常,我如此回答道:“是的,我在1790年4月17日,84岁的时候去世了,但我并不喜欢死,不想再死一次。” 我马上要求他们再问其他的问题,叫了坐在教室后排举手的一位同学。他问:“你在天堂的时候见到我妈了吗?” 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了。我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躲起来。我惟一的想法是:“别吹牛了!”我了解一个11岁的男孩会当着全班同学问这个问题,若不是他的母亲不久前才去世,就是出自于深切的怀念。我也知道我必须说些什么。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我不确定她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但如果是的话,她就是那儿最漂亮的天使。” 他脸上的微笑告诉我,它是正确答案。我不确定这个答案为何脱口而出,但我想,一定是那儿最漂亮的天使帮了我一点小忙。 (罗夫·雅企鲍尔德) 能选择希望,能期待天明,而不选择离开世间。 ——杰拉德·霍普金斯 斯蒂姆勃拉山是座杀人山,所有在阿拉斯加高速公路上行驶的卡车司机都对它心怀恐惧。尤其是冬天,积雪的道路盘环曲折,一侧就是陡峭的悬崖。有无数的卡车和它们的司机在这里出了事,而更多的人可能还要与他们走上同一条路。 一次,在这条高速公路的驱车途中,我遇到了加拿大皇家山地警察,还有几名正在用绞车从悬崖下提升卡车残骸的营救队员。我把我的卡车停下,也加入到一群沉默着的司机中间去,他们正默默地注视着一辆被渐渐提升上来的卡车残骸。 一名山地警察走到我们中间,声音非常低沉地说:“我非常遗憾,司机在我们找到他之前就已经死了。他一定是两天前掉下去的,当时我们正遭受一场暴风雪的袭击。现场没有什么痕迹,我们能注意到车体镀铬部分反射的太阳光纯是出于侥幸。” 他慢慢地摇了摇头,把手伸进风雪大衣的口袋。 “这个,你们或许愿意读一下,我猜想他在被严寒冻死以前还活了几个小时。” 我从来没有见过警察流泪,我一向认为他们已经见过太多的死亡场面,因而已经感觉麻木。但是,他是一边抹眼泪一边把那封信放到我手里的。读着那封信,我开始抽泣。每位司机都默默地读完了信,然后默默地走回自己的卡车。那封信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如今,虽然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但那封信的内容还像捧在我面前一样鲜明。我希望能把它写出来,奉献给你们和你们的家人。 我深爱的妻子: 这是一封任何一个男人都不愿写的信,然而,我还是十分庆幸能有这段时间说出我多少次想说而未说的话。我爱你,我的小甜心。 你过去常常讥笑我爱卡车胜过了爱你,因为我大部分时间都和它在一起。我确实喜欢这个铁家伙,它已经成了我的好朋友。它跟我长途跋涉历尽艰险。我愿意开着它拉货,它在路上跑得飞快,从来也不坍我的台。 你想知道吗?我爱你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你也同样目睹了我在艰苦岁月和艰难环境中的挣扎和奋斗。 还记得我们的第一辆卡车吗?它特别能耗油,以至于我们忙碌一天赚来的钱却只够糊口。你走出家门找了一份工作,挣钱付房租和帐单。我挣的每分钱都喂了卡车,是你的收入保证了我们能有饭吃和有一间房子住。 我记得我抱怨过那辆车,但我却不记得你有过丝毫抱怨,即使当你浑身疲惫地下班回家,而我又向你要钱准备上路时,你也没有过怨言。假如你当时真的有怨言,我想我也听不到,我当时已完全陷入了自己的问题,根本不会考虑你的抱怨。 我现在还记得你无私奉献给我的全部东西:衣服、假期、晚会、朋友。你从没抱怨过,而我却不记得自己说过谢谢。 当我坐下来和朋友们一起喝咖啡的时候,我总是不停他讲我的卡车,我的机器,我的收入,却忘了你是我的合伙人——即使没有和我一同坐在驾驶室里。正是因为你所付出的同我一样多的牺牲,加上我俩的决心和坚定,使我们拥有了一辆新的卡车。 我是多么骄傲自己有辆新车,我高兴极了。我同样为拥有你而感到骄傲,但我从未告诉过你这些。我想当然地认为你全都知道。但是如果我拿出和擦车一样多的时间和你说话,我或许就会把那些话告诉你。 这些年我一直在这条路上行车,我始终带着你的祈祷一同行驶,但是这次不灵了。 我受了伤,而且伤势很重。我正在走向死亡,但是我想说出那些从前就应当说出许多遍的话。从前忘记讲这些话,是因为我过于关注我的卡车和工作。 我记起了那些被我错过的结婚周年纪念日和生日,那些因为我正行驶在路上而只好由你一个人去参加的学校演出和曲棍球比赛。 我想起了那些你独自度过的孤独的夜晚,在辗转反侧中你猜想我走到了何处,发生了哪些事。我想起了多少次我想给你打个电话,只为问一声好,但我却从没付诸行动。我想起了当我想到你正在家里和孩子们等我归来时,我心里的那份踏实和宁静。 你在餐桌上讲的故事,我怎么就没有享受它呢?我正在忙着换油,我正忙着检查汽车零件,我正在睡觉,因为明早又要早早动身。我总是有个理由,但现在看来,它们对我都微不足道。 我们刚刚结婚时,你连一只灯泡都不会换,几年之后,当我在佛罗里达等待装货时,你却能够在暴风雪来临时修理火炉。你成了一位相当不错的技师,帮我维修汽车。当我看到你跳进驾驶室把车倒出玫瑰丛时,我感到无比自豪。 当我把车开进院子,看到你虽然已在汽车里睡着,却依然在等我时,我感到骄傲。不论是在午夜2点,还是在午后2点,你在我看来都和电影明星一样美。你很漂亮,你知道。我不记得我最近告诉过你,但你的确很美。 我这一生犯了许多错误,但如果我还有过一个英明决断的话,那就是我求你嫁给我。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是什么力量驱使我坚持开卡车,我也不知道,但这是我谋生的途径。你始终紧跟着我,无论岁月艰难还是顺利,你始终在我身边。我爱你,我的甜心,我爱孩子们。 我的身体受了伤,但我心上的伤势更重,当我要走向生命尽头的时候,你却不在我身边,这是自我们结婚以来我第一次感到真正的孤独,我感到害怕,我特别需要你,但我知道已经太迟了。 可笑的是,现在陪伴我的竟是卡车。这只该死的铁家伙长时间左右我们的生活,我在这堆奇形怪状的钢铁中一呆就是许多年,但是它并不能回报我的爱,只有你才能。 你此刻正在千里之外,但我感觉你仿佛就在我身边。我能看到你的脸,感到你的爱,我害怕一个人走完剩下的路。 告诉孩子们,我深深地爱他们,不要让男孩们将来以开卡车为生。 就此止笔了,亲爱的。上帝知道我是多么地爱你。照顾好你自己。记住,这一生中我爱你,胜过其他的一切,我只是忘了告诉你。 我爱你! 贝尔 1974年12月 (路德·肯道尔) (瓦莱·泰什提供) 我倾听再度洪水的一声鸽哨。 ——朱塞佩·翁加雷蒂 17岁的迈克·爱玛开着一辆1967年出厂的福特·野马牌轿车。在他买下它之前,这辆车已经被废弃在科罗拉多州的某个地方达7年之外。迈克把它买下,加以维修,并把它喷成亮黄色。作为一名天才的学生,迈克是个快乐、乐于助人的年轻人,他的前程也和他的车一样亮丽,朋友们都叫他“野马迈克”。 “我多么希望我已经学会了去恨别人。”他在遗书中写道,“你们不要自责,爸爸妈妈,我爱你们,记住,我永远与你们同在。”落款是“爱你们的迈克于11时45分”。 迈克的热恋由于他的女友在8月23日与别人订婚而被突然中止。9月8日,迈克以一种令所有认识他的人震惊的方式,悄然坐到他亮黄色野马车的前座上,关上车门,饮弹自杀。 11点52分,他的双亲——达和代尔·爱玛,还有他的哥哥维在多紧贴着迈克的车,把他们的车也开进了车道。前后只差7分钟,可是已经太迟了。 第二天中午,年轻人聚到了爱玛家,他们都穿着一件印有一辆黄色野马汽车和“悼念迈克·爱玛”字样的T恤衫(这个图案是由迈克的生前好友杰罗德和杰罗德的母亲设计出来的。) 一连串已经埋没许久的故事被挖掘出来了,有许多对迈克家来讲却是新闻。有些故事还要追溯到迈克上小学的时候,那时他曾和一位比较不幸的孩子共同分享午餐,或者把午饭的钱拿出来参加募捐。 一位陌生人打来电话说,有天晚上她的车在半路上抛了锚,她和她的两个小孩在一条漆黑的路上束手无策。迈克在他们身边停下来,先出示他的驾驶证,表明他不会伤害他们,然后帮她启动了汽车,并且为了确保安全,还跟在他们的车子后面,一直护送他们到家。 一位来自单亲家庭的同学回忆起迈克曾经取消了一个他订购的、全新的、全功能的野马变速器,而是到旧物回收场买了两个二手货,为的是让他这位同学的车也能继续跑起来。 接下来是一位年轻姑娘讲述如果不是迈克帮忙,她将不能参加那次返校节舞会。当迈克听说她没有钱买一件晚礼服时,他出钱在旧物商店为她买下了那件她早已看好的裙子。 迈克14岁时,他的侄女患先天性残疾。迈克学会了如何移动架在她喉部的气管切开术导管,如果有紧急情况出现,就换一个新的。还有如何操纵架在她身上的共脉冲信号接收器,以及怎样用手语和她唱歌而不让她说话,因为气管上的导管一旦掉下来,她就会死掉。他们最喜欢比划的歌中有一句合唱:“上帝正在远处注视我们……”看起来迈克一直都在给予别人欢乐、帮助和拥抱。 年轻人集中到爱玛家来安慰迈克的家人,也进行自我安慰。他们议论到了年轻人自杀的悲剧和自杀的青少年,绝大多数是有天分(高智商)的孩子的事实。他们得知自杀是造成5至14岁儿童死亡的第六大原因,是15至24岁青少年死亡的第三大原因。他们发现每年有超过7000名10至19岁的青少年因自杀而死亡,这种现象甚至已经蔓延到小学。有人提出一项关于没有明显的精神错乱症状,但却实施了自杀行为的青少年和同年龄的、没有自杀的青少年的对比研究,这项研究表明二者只有一点不同——有没有一支装上子弹的枪放在家里。 当他们探索采取何种措施去避免此类悲剧的发生时,有人低头思索,猛然注意到了T恤衫上那辆黄色的野马车,于是黄缎带计划诞生了。林达·保尔,爱玛家的一位朋友,取来了一大卷黄缎带,并且印制了小型工作证大小的卡片,卡片上印有黄缎带使用指南,上面写着: 黄丝带计划 为了沉痛悼念迈克·爱玛。 这条丝带是一条生命线,它载着那些关心并且愿意帮助你们的人的材料。如果你(或其他任何人)需要但却不知如何才能得到别人帮助的话,拿着它,或其他任何黄丝带及卡片,去找位顾问、老师、神父、教士、牧师、父母或者朋友,并且说: “我想使用我的黄丝带。” 坐在爱玛家起居室的地板上,爱玛的朋友们彼此分担着往事、哀痛和泪水。他们在每张使用说明卡片上都系上一条黄丝带,以此表达对亡友的悼念。 在迈克的葬礼上,500条这样的黄丝带放到一个篮子里。当葬礼接近尾声时,篮子被拿空了。500条小小的黄丝带,连缀着使用说明卡,开始了它们挽救自杀儿童的使命。在最初的几个星期,仅被人们知道的就有3名青少年被黄丝带计划挽救。这个计划被迅速推广到科罗拉多州的所有高中,此后它更是被广为采用。 由于天性中的绝望、孤独和恐惧,我们有成千上万的好孩子——他们表面看起来十分活泼,但却深陷在精神痛苦中暗自哭泣。我们该怎么办? 黄丝带计划欢迎你的加入,并且提出良好的建议。通信地址是威斯敏斯特市644号信箱,邮政编码为80030,电话号码为(303)429-3530。 (蒂亚·亚历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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